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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条不为时风所动的厚重办刊之路 | 王学典

编者按

2011年5月5日《文史哲》六十周年刊庆纪念会在济南山东大学中心校区举行,本文为王学典主编纪念会上的发言。


《文史哲》杂志伴随着中国社会走过了六十年的不平凡历程,它是当代中国学术史的重要见证人,又是这一段波澜壮阔学术史的重要创造者,为六十年来中国学术的发展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与此同时,它也收获了与它的贡献完全相称的那份荣誉,得到了海内外学术界的好评,逐步从一份同人杂志走向全国、走向世界、走向中国政府出版奖期刊奖的最高领奖台。

一个进入花甲之年的人对人生一定有了许多体会,一份进入花甲之年的杂志也一定形成了自己的传统和特色,正是这些传统与特色,使《文史哲》杂志得以保持其长盛不衰的发展态势。

一、厚重办刊,推进百家争鸣

坚定不移地走一条不为时风所动的厚重办刊之路,是《文史哲》六十年来基于正反两方面经验教训所获得的最重要的办刊体会。文、史、哲三个学科,特别是文、史两个学科,在中国源远流长,有着至少五千年的积淀和积累,是中国的所谓“国粹”所在和所有其他学问的母体,因而也是现代学林中最厚重的学问,这决定了主要刊载这方面研究成果的《文史哲》杂志除了走厚重之路外,没有其他道路可走。《文史哲》所刊出的大都是专家学者们的积年之作,学术含量的高低和学术功力的深浅一直是编辑部取舍稿件的基本尺度。在这方面,《文史哲》杂志的最高追求,是希望它所刊布的作品,能更多地进入未来的学术史之中。六十年来一直如此,近十几年来尤其如此!所以,《文史哲》绝不会,也绝不能跟风!《文史哲》必须有自己的主见:既要引领学术潮流,又不能追风猎奇、走轻浅轻浮轻飘之路,不能搞那些短、平、快的东西,不走哗众取宠的捷径。刊发在《文史哲》上的文章当然希望能被更多文摘刊物转载、摘要和传播,但《文史哲》不是、也不能为转载率而办刊,我们办刊的目标只有、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学术”本身。

强调“学术”,强调厚重,绝不意味着要把《文史哲》办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桃源,办成老古董,恰恰相反,从创刊伊始,《文史哲》就具有非常浓厚的入世情结和干预学术走向的强烈愿望,并在若干时期,也将这种愿望部分地变成了现实。因此,《文史哲》的另一个传统,就是力图站在学术前沿,积极主动地介入当下的学术界,自觉充当当代学术史的创造者。《文史哲》是沿着下面三条主要路径走入波澜壮阔的当代学术史中的。
第一是下大力气推动、倡导、实践学术问题上的“百家争鸣”方针。《文史哲》六十年来所享有的荣誉和声名,可以说主要得自于它所发起和推动的一场又一场学术论战和重大讨论。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文史哲》就以“预”学术潮流为己任,不断发掘新选题,展开大规模争鸣,从50年代史学领域的“五朵金花”大讨论和著名的“《红楼梦》研究”大讨论,到80年代所发起的“文化热”大讨论,90年代“儒学是否宗教”的大讨论,再到近几年所发起的“疑古与释古”“中国古代社会形态问题”等大讨论,无不在学术界激起巨大的反响。蔡尚思先生曾评价说:“《文史哲》致力于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因而繁荣学术,功不可没!”
《文史哲》参与创造当代学术史的第二条路径,是探索、提炼和锻造公共学术话题。一份杂志的影响力取决于该杂志锻造公共学术话题的能力,——你提出的话题越多、覆盖面越广、敏感度越高,影响力可能就越大。这里的敏感度高低不是指在政治上打擦边球、在意识形态上搞花样,而是主要指能不能、敢不敢触及学术史上比较重大,甚至成为风气、成为主流、成为倾向的东西,敢不敢在学术上质疑那些已成为潮流、成为主流、成为风气和倾向但又未必健康的观点和主张,为学术上的少数派提供版面和平台。这对许多杂志来说都是一种考验,而《文史哲》在这里已积累了若干成功的经验。
第三条路径是就一系列重大学术问题主办相关会议。这意味着编辑部对主流学术问题应拥有若干话语权,可以在关键学术领域发言,至少应积极介入到一系列重大问题的讨论中去,从而实现引领学术潮流的办刊初衷。学术会议向来由学术社团来发起或主办,由杂志社来举办学术研讨会,在学术界并不多见。而从2008年起至今,我们已连续四年举办以“人文高端论坛”为名的系列学术会议,其主题分别为“中国文论遗产的继承与重构”、“传统与现代: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范式转换”、“秦至清末:中国社会形态问题”、“反省与展望:中国人文研究的再出发”,再加上2006年举办的“纪念《古史辨》第一册出版80周年暨上古史重建学术研讨会”,这五次高端学术研讨会全都围绕着“如何言说和诠释文化中国”这一时代命题,最终要回答的是:中国文化和社会的历史形态及其未来走向。

坚持百家争鸣、积极锻造公共学术话题、连续主办学术研讨会,这一切都基于历代《文史哲》人所坚持的一个理念:在学术发展的历程中,并非只有作者、学者是主动的,在推动学术发展上,期刊也同样可以是主动的,学者与期刊完全可以实现良性互动甚至是携手共进,从而使期刊在学术史上扮演一个比以往更积极、更主动、更自觉的角色,只有做到这一点,学术期刊才算尽到了自己应尽的学术职责!在这方面,民国年间的《禹贡》和《食货》杂志给所有的期刊人提供了辉煌的范例。

二、以“问题”为中心,打通学科壁垒

《文史哲》还有一种探索值得在这里汇报,那就是它在打通学科壁垒方面所作的努力。综合性大学学报该如何办?这已经成为期刊界议论纷纷的问题。目前人们看到的只是综合性的劣势和不足,但如何把综合性的劣势变成优势,则是我们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20世纪的一大学术趋势是分科治学,而且学科越分越细,学科不断细化所带来的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是学术的深度“碎化”,学术越来越成为玩物和摆设。但物极必反,近年来海内外种种迹象表明,一个侧重综合的时代可能会很快到来。因为无论是社会问题,还是学术问题,我们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均已越来越具综合性质,而分科治学对此已越来越束手无策。在这一背景下,《文史哲》杂志绝不应该成为中文、历史、哲学三大学科文章的外在组合。众所周知,《文史哲》向来侧重于中国古典学术,而古典学术本身一直是一个整体,在古典学术问题上实际上很难僵硬地分科治学,如“儒学”就是如此。“儒学”作为一个研究对象,是属于哲学?还是史学?抑或是文学?很难归类。“经学”同样如此,在现代学术分类体系中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但古典学研究的推进,绝对不可能绕开对古代经学的研究。很显然,现代学科的分类体系,无法适应中国古典学术研究的实际情况。不仅古典学如此,其他人文研究领域也存在这种情况。如何化解并超越这一现代学术分科所造成的困境?是我们杂志长期思考的一个问题。我们所做的探索,就是努力约发那种亦文亦史亦哲、非文非史非哲之作。

那么,什么才是非文非史非哲、亦文亦史亦哲呢?这就是必须提出一些超越学科壁垒的“问题”或“话题”,也就是说,把“问题”看得比学科更重要,更带根本性。《文史哲》应以“问题”为中心,而不应以学科为中心;要以“问题”为中心来整合学科,而不应以“学科”为平台来切割“问题”;要重点刊发那些《文学评论》《历史研究》和《哲学研究》等杂志不好发、不便发、感到比较棘手、学科归属感不强的稿子。譬如,我们所提出的“疑古与释古”这个话题,就是任何专业杂志都不便面对的问题,因为它不但包括文学、历史、哲学等大的学科,更包括考古学、文献学、文字学、历史地理学、民俗学等完全不同的方向和领域,这样的问题严格说来只能放在《文史哲》上来讨论。总之,我们要力求在单个课题和选题上能体现出综合性和跨学科来。像“中国社会形态问题”、“当代学术纵览”、“海外中国学”和今年第3期新开辟的“历史与伦理”等栏目,都能体现出这种努力和追求。

三、扶植“小人物”,坚持专家办刊

发现和不遗余力地扶植“小人物”,是《文史哲》杂志长期以来广受称道和赞誉的又一做法。《文史哲》自创刊起,就把扶植“小人物”当成自己的一项学术使命,大力发掘和推举学术新秀。首任社长华岗曾规定,《文史哲》每期要有一个新面孔。在此办刊方针的指引下,从《文史哲》杂志出发走向学坛的专家可以说数不胜数,其中最著名的有李希凡、蓝翎、李泽厚、庞朴、汝信、张传玺、汤志钧诸位先生。我们认为,一份杂志的不朽和成功,不仅在于它能团结和吸引多少名家,更在于它能发现、扶植和造就多少名家。杂志造就名家,名家成就名刊,《文史哲》在其中付出了自己的胆识和辛勤的汗水,这些从《文史哲》出发的学者后来也用自己所获得的卓越成就给《文史哲》带来了巨大声誉。《文史哲》有理由为自己在发现和造就杰出学者方面的辉煌贡献而感到自豪和骄傲!发扬和光大《文史哲》的这一传统,更多地关注和关心“小人物”,腾出更多的版面给那些青年才俊,仍是《文史哲》的今后主要努力方向之一。

一贯走专家办刊之路,力争把更多的专家引入到编辑队伍中来,是《文史哲》杂志的又一传统。因为只有专家才能具备相应的鉴别力和判断力。一直以来,对杂志威胁最大的不是抄袭、剽窃,而是低水平重复,即那些占大多数甚至绝大多数的没有知识增长意义的论文。如何沙里淘金,怎样百里挑一,这就必须要求编辑要有相应的眼力、判断力和洞察力,严格说来,只有专家才具备上述这些能力。同时,只有专家才具有选题策划能力。《文史哲》要求所有的编辑必须具备选题策划能力,消极地被动地做一个技术编辑是不称职和不合格的。办杂志必须策划,必须主动出击,绝不能守株待兔、等货上门,这一点关乎《文史哲》这样一份办在地方上的杂志的生死存亡。目前所有学术杂志面临的一个共同困境是:优质学术资源日益稀缺与有限,而参与瓜分这一有限资源的杂志则越来越多,这形成一个尖锐矛盾。在这一困境中,谁缺乏策划选题意识和坐等来稿,谁就必败无疑!此外,只有专家才知道如何处理稿子,只有同时懂得研究甘苦和写作甘苦的人才知道如何编辑稿件才能既让作者满意,又同时符合学术规范。因此,编辑部要求编辑人员尽可能地增加每一篇文章的编辑含量,责编必须动手、动脑,提出有建设性的修改意见。文章刊出之后,表述上如还有不通之处,论述上如还有漏洞,那就不再是简单的“文责自负”,而是编辑部的责任了。在此强调这一问题,是想告诉所有的作者,你们的大作、力作,所有专家学者的大作、力作,都能在这里受到最郑重的对待,——《文史哲》编辑部永远是所有专家学者的学术知音!
《文史哲》的历史是辉煌的,《文史哲》的未来则有待于我们来创造。根据学校部署,下一步《文史哲》的首要工作是加快走向世界的步伐,积极介入世界汉学界的活动,力争成为世界汉学学术圈的一个更重要的成员。另外,《文史哲》将于2011年底推出自己的英文版,未来的《文史哲》英文版将是专题性的,每期集中探讨一个对整个中国历史和文明的总体把握的专题,力求使带有重大专题性的《文史哲》英文版成为英文世界了解中国古典学的最佳窗口。
《文史哲》编辑部下一步的另一具体举措,就是设立《文史哲》编辑部北京分部和上海分部。目前,北京分部的组建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上海分部的组建也已经着手。我们的设想是,以济南为中心,以京沪为两翼,把学术中心的学术资源以更便捷、更有效的方式,进行更大程度的调度和整合,从而使《文史哲》更全面也更真实地反映当代中国学术的整体面貌。
历史只能说明过去,传统也是一柄双刃剑,——既是宝贵的财富,也有可能成为沉重的包袱,而且,传统越久远、越强大,其两面性就越突出。我们深知,《文史哲》编辑部在工作上还有不少的缺陷,与其他兄弟学报和名刊相比,我们的软肋非常明显,我们也深知我们的传统潜在着不少的盲点和陷阱,稍一不慎,就会出现问题,我们更知道,我们面临的挑战尤其严峻,这些都决定了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仍是我们今后基本的工作态度和办刊态度。

《文史哲》的过去,是全国学界共同提携的结果;《文史哲》的未来,更离不开全国学界和其他各界朋友的共同扶植。在这里可以告慰各界的是:《文史哲》编辑部的所有同仁和后来者,一定会同心同德,用更饱满的工作热情,用一如既往的严谨态度,去迎接挑战,战胜困难,为推进我国人文学科的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创造《文史哲》杂志更辉煌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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